传统吟诵名家：叶嘉莹

叶嘉莹，号迦陵，女，1924年生，北京人，满族。教育家、诗人、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专家、吟诵专家。现为南开大学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博士生导师，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华诗词学会名誉会长，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中华吟诵学会首席专家。曾任台湾大学教授、美国哈佛大学、密歇根州立大学及哥伦比亚大学客座教授、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终身教授，并受聘于中国多所大学客座教授及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名誉研究员。主要著作有：《迦陵诗词稿》《迦陵论词丛稿》《迦陵论诗丛稿》《中国古典诗歌评论集》《唐宋词十七讲》《杜甫秋兴八首集说》《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古典诗词讲演集》《汉魏六朝诗讲录》《清词丛论》《我的诗词道路》《唐宋词名家论稿》等。

叶先生出身燕京书香世家。其祖父乃光绪年间进士；其父叶廷元家学渊源，博涉经籍，毕业于北京大学英文系，任职于航空署专事翻译；其母李玉洁幼承家教，曾于女子职业学校任教。其伯父叶廷义擅诗赋与吟诵。叶先生生于荷月，父母每呼之曰“小荷”，遂以为乳字，及十六岁，赋诗云：“植本出蓬瀛，淤泥不染清。”以明其志也。叶先生三四岁时，父母即教之读书识字、背诵古诗；六岁时，姨母授之《论语》；其伯父课诗，则教四声、平仄、属对。至九岁，考入笃志小学，一年后，以同等学历考入北平市立二女中。

1941年，考入辅仁大学国文系，专攻古典文学。时值抗战，北平已沦陷，其父早已随国民政府西迁，音信断绝，同年九月，其母因癌症术后去世。先生便与伯父、伯母一同生活，幸有伯母操持家务，学业未受影响。大二时，其唐宋诗课老师乃顾随先生。顾先生上课无须讲义，只于黑板随讲随写，偶题数字，辄触绪发挥，上天入地，兴会淋漓，皆具妙义。叶先生既幼承庭训，尤得伯父之教益，诗词已具根柢，所赋习作，顾先生只改易一二字而已，及至三年级，交七律习作六首，顾先生非但一字不改，反附和诗六首发回，不久又呈诗六首，亦悉数和之也。某日，顾先生偶得句曰：“耐他风雪耐他寒，纵寒已是春寒了。”书之黑板，叶先生遂拟师之口吻，足为《踏莎行》一首。十数年后，顾先生亦成之，谓用叶先生意也。师生间唱和若此。顾先生诫之曰：“见与师齐，减师半德。”冀其莫作孔门之曾参，而为六祖门下之马祖也。顾先生云:“凡所有法，足下已尽得之。”又云：“若于法外，别有开发，非取径于蟹行文字不可。”以此期许勉之，叶先生自是拳拳服膺。

1948年春，叶先生赴南京完婚，是年11月，随夫赴台，一路南下，随身所携无他物，唯顾先生课上笔记数本而已。1950年，受聘为台湾大学教授，某次，郑骞语之曰：“汝所行顾羡季先生之道也。”又云：“汝可谓传顾先生衣钵，得其神髓矣。”1966年，先生先后任美国密歇根大学、哈佛大学客座教授。1969年，定居加拿大温哥华，任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终身教授。先生初至异国，英语不熟，便勤查字典学单词，授课之馀，亦旁听外文系之诗歌课，尤其文学理论课。终以西方文论之阐释学、符号学与接受美学等理论对吾国之词学不断反思，将词分为歌词之词、诗化之词、赋化之词三大类。先生汇通中西，能自建树，此顾先生之夙愿，可谓青出于蓝矣。

1974年，先生第一次回国探亲，赋《祖国行》长歌，洋洋一千八百馀言。1977年，向国家教委申请回国教书，获批，几经辗转，至南开大学。适逢高考恢复，学生皆求知若渴，且先生自带清新之气，所在主楼大阶梯室，座无虚席，阶梯、窗台、窗外尽是旁听者。无奈，学校组织纠察队，欲阻擅闯者，无果。于是规定须凭听课证入场，因一证难求，更有仿制伪证者，其受学生追捧若此，每外出讲学，所到之处，莫不翘足引领也。

先生从教一世，树人无数，2019年，获南开大学教育教学终身成就奖。其晚年尤忧心诗词与吟诵之传承。1998年，先生致信江泽民主席，呼吁倡导幼少年习诵古诗词，获批，随即编《给孩子的古诗词》一书。1991年，先生捐出退休金之半数，计十万美金，以恩师顾随先生名号“驼庵”设奖学金，激励学生研习古典诗词；2018年，将财产悉数捐赠给南开大学教育基金会，设立“迦陵基金”，支持优秀传统文化研究；2019年，向南开大学捐赠1700余万元，已累计捐赠3500余万元矣。2021年2月17日，先生被评为“感动中国2020年度人物”。先生于颁奖典礼发言曰：“必将吟诵声留予后人。”先生诗云：“老去余年更几多，剩将余世付吟哦。”又词曰：“明月下，夜潮时，微波迢递送微辞，遗音沧海如能会，便是千秋共此时。”言守以待来，必有知音也。初，先生习作《晚秋杂诗》五首，顾先生欲将其发表，索问笔名，先生忽忆伯父所讲清词大家陈维崧别号“迦陵”、郭麐别号“频伽”。“迦陵频伽”源自梵文kalavinka，意为“妙音声之鸟”，且“迦陵”与“嘉莹”谐音，遂以为号。王国维云“词之为体要眇宜修”，吾闻先生之声音亦复如斯。先生于台大教书时，白先勇先生特逃课前来旁听，白先生雅好昆曲，其必敏于音声，且学生一致以叶先生音质为天然淳美也。先生既乳字曰荷，又别号迦陵，自其一生而观之，岂非天设哉？故曰：净植池荷质，凌波性自清；迦陵出幽谷，善作妙音声。

叶先生之吟诵调皆自然而成，幼时，其双亲、伯父、姨母等常于家中吟咏，伯父虽授诗，亦不专讲吟诵，家中镇日弦歌不绝于耳，潜移默化而已。其后，得闻台大戴君仁先生之吟咏，亦颇受启发。先生之学问主要受益于两人，一者伯父狷卿公，有其引领，始能吟诗作赋；二者顾羡季先生，得其点拨，眼界始宽，境界始高。先生云，唯有对诗歌之内涵、感情、意境有所体会，有所共鸣，能将诗人之生命于己之声中复活，至此始称善吟者也。故知先生之吟诵乃伯父予其调，而顾先生则赋以魂也！

叶先生论朱彝尊词曰“弱德之美”。所谓“弱德之美”者，异于“要眇宜修”，乃无可奈何，曲折深微者也；必于困苦中见其坚忍，于无望中见其希望，必道尽世人共有之孤寂与悲哀也。先生一生“几经忧患，辗转飘零”，其生当离乱，少年丧母，婚后既已颠沛，其夫复遭牢狱，而后更飘零异邦，至中年犹痛失长女及女婿。今听其吟诵《木兰花慢》，自述平生，直感人肺腑者也。王国维叹曰“天以百凶成一词人”，亦先生之谓也！吾曾闻先生吟老杜之《赠卫八处士》，特以女子之声而作沉郁之调，又闻其吟《诗经》之《黍离》，特以柔曼之音而尽沧桑之感，若此声亦可谓弱德之美乎？

叶嘉莹 吟 唐 李白 静夜思